“肖雲，不要小看我們軍方人員的智慧。”埃默克將軍輕輕的拍了拍肖雲的肩膀，嘆息著說道：“雖然推理過程和你有所不同，但我們所得出的結論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

“和你有所不同，你僅僅只通過肉眼觀察就推測出了這個結論，我們卻是在大量的數據支撐之下推測出這個結果的。我們同樣認為機器人集團就連最為基本的戰鬥技巧都不具備這件事情很奇怪，我們同樣認為這是個故意引誘我們深入的陷阱，但我和我的參謀團隊們討論之後，卻仍舊決定繼續前進。”

“為什麽明知是陷阱，卻仍舊要闖進去？”肖雲有些難以置信的繼續問著。

埃默克將軍淡淡的看了肖雲一眼，然後說道：“你現在是太著急了，你的思緒已經受到了這焦急情緒的影響，所以導致你有一些事情看不清楚。肖雲，冷靜一下，我想，你在冷靜之後，很容易就可以知道為什麽我會選擇明知道是陷阱，卻還要繼續前進的。”

肖雲一怔，腦海之中那紛亂的思緒便隨著埃默克將軍的話語而漸漸平息了下來。在腦海恢覆清明之後，僅僅只過了片刻，肖雲便也嘆息一聲，有些無可奈何的苦笑了起來。

“確實，確實需要繼續前進啊……”肖雲低聲說著，“機器人集團在算計我們，我們……又何嘗不是在算計機器人集團呢？”

埃默克將軍見肖雲明白了，便拍了拍肖雲的肩膀，然後就轉過身去，繼續處理那繁雜的軍務了。肖雲仍舊有些悵然若失的站在這裏，看著作戰指揮室之中那些忙碌的參謀們，看著神情仍舊堅毅的埃默克將軍，心中忽然有些難過。

此次前來拉格七二八星系，艦隊的主要任務是執行刺殺天才計劃，早在到達拉格七二八星系之前，埃默克將軍和參謀團隊，以及肖雲就在一起討論過，所有人，包括肖雲都認為，如果那個天才真的存在的話，哪怕以整個艦隊消亡為代價換取那名天才的死去都是值得的。

所以……此刻，就算明知道這是一個陷阱，就算明知道機器人集團在誘敵深入，埃默克將軍卻仍舊選擇繼續前進，義無反顧的前進。因為……這是唯一的一次刺殺天才的機會了，錯過了這次機會，人類文明艦隊將對那名天才再也無可奈何。

正是因為機器人集團有意誘敵深入，有意布置了這個陷阱，人類文明艦隊才可以深入到拉格七二八星系這麽深的地方，才可以如此靠近最內側的那顆行星，如果機器人從一開始就用出全部實力，甚至於將那個隱藏的後著用出來，人類文明的艦隊可以深入這麽遠麽？

還是那句話，機器人集團在算計人類文明艦隊，而埃默克將軍和參謀團隊們何嘗不是在算計機器人團隊。機器人集團試圖誘敵深入，試圖全殲人類文明艦隊，人類文明艦隊便將計就計，以踏入陷阱為代價換取刺殺那名天才的機會。埃默克將軍以及參謀團隊們不在乎艦隊是否會全軍覆沒，他們唯一在乎的是那名天才的生死。而就像當初埃默克將軍所說的那樣，“以我們艦隊的覆亡換取那名天才的死去，換取機器人集團再無進化的機會，以此來為我們人類文明爭取獲得勝利的籌碼……這是值得的。”

所以肖雲才會感到難過，因為肖雲知道，這作戰會議室之中的所有人，在做出繼續前進這個決定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將自己的生命留在這裏的準備。

這確實是一群最值得讓肖雲尊敬的人，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人的存在，人類文明才可以一直延續到現在。在這個時候，肖雲自然也不會顧忌自己的生命，當初既然拒絕了埃默克將軍要將自己送回太陽系的提議，自己便應該做好一同赴死的心理準備。對於這件事情，就連肖雲自己都無話可說。只不過……肖雲心中仍舊有一種似乎遺忘了什麽東西的感覺。

肖雲便像是一根木頭樁子一般站在這裏努力的思考著。來去穿梭的後勤人員，緊張工作的參謀人員，以及指揮大廳之中此起彼伏的軍情匯報的聲音，以及埃默克將軍鏗鏘有力的下達命令的聲音統統都無法分散肖雲的心神。肖雲似乎進入了一種空靈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之下，肖雲的心神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著。

肖雲足足思考了好幾分鐘的時間，才渾身一震，從沈思之中回過了神來。在這一剎那，肖雲已經將事情完全想清楚了，那盤旋在肖雲腦海之中的可怕推論像是地獄深處最恐怖的惡魔一般，讓肖雲在這一瞬間就冒出了渾身的冷汗。

肖雲看著戰場立體示意圖，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機器人大軍，眼神之中滿是恐懼，甚至於肖雲的身體都開始了輕微的顫抖。肖雲想要邁開步子，卻感覺身體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肖雲勉力走了一步，身子便晃悠了一下，差一點摔倒。

肖雲扶著旁邊的桌子，勉強叫了一聲：“埃默克將軍……”

那聲音就像是從喉嚨裏面擠出來的一般。

埃默克將軍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渾身顫抖的肖雲，眉頭便微不可察的皺了一皺。埃默克將軍走過來，扶住肖雲，然後問道：“有什麽事情？”

“我……我們必須立刻撤退，立刻……”肖雲顫抖著說道，“快，再晚就來不及了，快走，快走……”

埃默克將軍皺眉說道：“肖雲，在我的印象中，你並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你很清楚，現在的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為了給我們的文明爭取機會，我們必須要繼續前進，一直到殺死那名天才為止。”

肖雲心中的焦急就像是火焰一般，甚至讓肖雲感覺自己的身體都在燃燒：“那名天才……不存在的。我們上當了，我們都上當了，如果我們繼續前進下去的話，我們不僅無法給我們的文明爭取機會，反而會將我們的文明推進萬劫不覆的深淵啊……那些機器人的意圖並不僅僅在於將我們全部毀滅掉，它們的主要意圖是以我們的屍體為養料來實現自己的進化啊……”

雖然仍舊不明白肖雲的話語，但埃默克將軍還是從肖雲的焦急之中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埃默克將軍隨手拽過一把椅子，然後扶著肖雲坐下，還吩咐一名後勤人員端了一杯水過來。

肖雲一口氣將杯中水喝幹，卻因為喝的太快了而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埃默克將軍靜靜的站在肖雲面前，等待著肖雲為自己之前的話語做出合理的解釋。

肖雲勉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語速極快地說道：“我之前已經向您講述過我關於機器人‘不需要科學體系，也不需要自我意識’就實現自我進化模式的幾種推測，您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埃默克將軍說道，“可是那幾種推測都存在不可彌補的漏洞。怎麽，現在你想到了那條貫穿科學始終的根本性規則了麽？”

在肖雲之前的推測之中，這條“貫穿科學始終”的規則是最為重要的一點，如果沒有這條規則存在的話，機器人就不能剔除無意義的進化嘗試，它們就不可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窮舉進化。

也正是因為肖雲的工作始終沒有突破，埃默克將軍才會堅持執行了刺殺天才計劃。但是現在……肖雲找到這條“貫穿科學始終”的根本性規則了，而如果這條“貫穿科學始終”的規則真的存在，那麽那名天才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刺殺天才計劃就更加沒有意義了。

“是的，我知道這條根本性的規則到底是什麽了。”肖雲的聲音仍舊有一些輕微的顫抖，但總算可以正常的說話了，“那名天才一定也想到了這條根本性的規則，而他也一定將這條根本性的規則應用在了機器人集團之上，機器人集團的進化並不需要那名天才，不管那名天才是否存在，機器人集團都可以一直自我進化下去，所以……我們的刺殺天才計劃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們根本就沒有執行這個計劃的必要。”

“告訴我，那條根本性的規則到底是什麽，為什麽它可以讓機器人們實現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自我進化。”埃默克將軍緊緊的盯著肖雲，聲音之中滿是凝重。

“這條根本性的規則便是……以真正智慧生命的科學發展體系為參考來剔除窮舉進化之中的無意義的進化嘗試。”肖雲幽幽說道，“簡單來說就是……假設機器人想要制造一把手槍，但因為面臨的可能性太多，所以機器人們無論數量有多少，做多少種嘗試都不可能將手槍制造出來，但如果這個時候機器人獲取到了一把手槍的樣本呢？”

“從這把手槍的樣本之上獲取到的信息……已經足以讓機器人們將絕大部分無意義的進化嘗試剔除掉而只留下有意義的進化嘗試，這樣一來，窮舉進化便會成為可行的進化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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